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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端午,没吃到妈妈包的粽子,终会觉得过得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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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元老雷锋精神闪耀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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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26 10:39: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源:凤凰网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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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包粽子

家乡的端午,节氛说起来是很简单的。比之全国,多是些普通的习俗。

插艾叶菖蒲。艾叶在菜园里,阴凉的一角长着,年年春天发出,爸爸不去管它,到端午时已长得很高,粗壮健硕。端午一早,就用芒镰刀去砍几枝回来。菖蒲的气味强烈,叶子似软剑,扁而狭长,中心有棱,长在水塘中,风微微一过,便飒飒抖动起来。菖蒲整株从水里拔出,连一小截根,洗净带浅浅一层黄釉的白,配着油亮绿叶,是很好看的。

从前我们都还住土墙瓦屋的时候,大门框边的墙土总是慢慢裂缝、脱落,端午艾叶就插在这门框高处的缝隙中——也许正是因为年年插艾,才使得这里的土块瓦解、脱落——一边插几根,菖蒲叶子从中分开,就骑在艾枝上。两层的水泥楼房兴起后,门框和墙之间不再有缝隙,艾叶和菖蒲就直接靠在门边,“蒲剑艾旗”高悬的景色不复得见,动人的情味也减损了许多。

包粽子。包粽子是小孩子心里的头等大事,在端午前好些天,就已经惦记着了。端午前几天,街市上渐渐摆出粽叶、艾叶、菖蒲,粽叶是箬竹叶,宽大厚实,一张一张捆作碧绿一捆来卖。都号称是从山上打来的老粽叶子。

我小的时候,很惊异于这样大的竹叶,想摘一柄把玩而不可得。这样的老粽叶是长在很深的山里的,离家近的那些小山上都无从见其踪迹。妈妈说她少女时,曾和外公去泾县的深山里打过粽叶。半夜爬起来出门,走到天亮走到山中,打一天粽叶,天黑时再往回走。没有吃的,带一点冷饭,也没有水,就这样干吃。这样一天打的粽叶到街上,可得一点点钱。

如今我们清明去泾县上坟的时候,会远远经过那座山,她总要指给我们看,“就是那座山,我没嫁姑娘的时候跟你家爹爹(我们称外公为‘家爹爹’)来打粽叶子。叫象山,远远看得和大象一样的。”象山树影臻臻,笼罩在夕阳金辉中。

现在市场上很少有真正上山打来的粽叶了,多是自己家在门口种的,就连乡下也多了许多箬竹。大约十来年前,我们屋后那户人家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丛,种在门口,我终于得以一睹它的真容,心下不免失望:这粽叶茎秆细矮,不过我半身来高,叶子也多细窄,简直教人怀疑它是不是包粽子用的。只有零星几片老叶稍稍宽大些。全不是我想象中如毛竹一样高大的一树,要用长长的钩子钩下来摘。

失望归失望,这粽子从此便在村子里扎下根来,慢慢有其他人家也养,这家端午的粽叶,便靠自己的竹叶供给,无需再到街上去买了。妈妈包粽子,碰到叶子不够的时候,也会去屋后人家门口掐一些回来,只是她总说这小粽叶不如从前山里的老粽叶有香气,叶子也太嫩,包粽子时筷子捣得稍微重一些,容易便将叶子捣破,流出滴沥沥的米来。

屋后的一丛箬竹叶,这些年也长大了不少

回到从前包粽子的光景,是很热闹的。家家户户都包粽子。端午节不包粽子的,除了家贫的孤老,村子上几乎没有一个。孤老这一天也有粽子吃,隔壁邻四家包了粽子,煮好必要叫小孩拎一串送过去。有的年纪大的老人家也不包,等到端午那天,儿子或女儿家会叫小孩来送,有那么一两串,吃吃就够了,不劳自己动手。

包粽子端午前几天就预备起,街上买来粽叶、饭豆,包白粽子、饭豆粽子。白粽子只是洒了一点盐的糯米,饭豆粽子则在糯米里掺了些许饭豆。饭豆比赤豆稍大,形如弯月,色泽微红而有白斑,煮熟后质地细粉,很得地方人喜欢。我小时候很喜欢饭豆粽子,虽然在今天它听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饭豆粽子是村子上小孩子梦寐思服的美食之一。

至端午前一天包粽子,白粽子包一半,饭豆粽子包一半,因为舍不得(也因为没有钱)买许多饭豆,只够拌一半糯米的。我们那里的粽子是锥形粽,下半部是尖筒,上部三个尖尖的角,形成一个大头。粽子包时把两张粽叶半叠在一起,卷成一个冰激淋甜筒模样,里头插一根筷子,抓几把米填进去,筷子捣一捣,把米捣实,再添一点米进去,捣一捣,筷子抽出来,压一压。把上面的粽叶压下来,像猪笼草的盖子那样往下一压,多余的粽叶顺着粽子的棱角往旁边一扭,大台子(八仙桌)下面的档上绑上一截麻线绳,往麻线绳上一系,一个粽子就包好了。系到十来个,一截麻绳用完,用剪刀剪下来,丢到大台子上。粽子很快堆满一堆,冒出尖尖的头。

红豆粽

晚饭后煮粽子。用冬天熬糖的硬柴禾烧,要煮两个小时。很快糯米的香气混着竹叶的清香飘摇出来,我们在锅灶边围着,心里急得要命,想等粽子出锅了先吃一个,粽子总也不熟!小孩子很快困了,被大人哄去睡觉,“还早哩,明天才上才能熟!”于是我总以为粽子是要煮一夜才能熟的了,这误会直到我二十多岁时才解除。

第二天清早起来,第一件事是吃粽子。粽子大半已被妈妈收在碗橱里,一串放在外面留给我们吃。先吃饭豆粽子,用小碗倒一点白糖,把粽子解开的一瞬,就盼着大头那一端有许多的饭豆,将周围的糯米也染成淡紫。用一根筷子从粽子大头插进去,这样举着来吃,吃一口粽子蘸一口糖,可以避免把手粘得黏乎乎的。但这是小孩子才喜欢的吃法,稍法大一点的孩子便不屑再用,要像大人那样剥开,隔着粽叶拿着来吃,并在蘸糖时小心不使糖沾到粽叶上。饭豆粽子是太好吃了,不把最后一个饭豆粽子吃掉,我们不甘心于吃普通的白粽子。那些年妈妈总是在我们吃饭豆粽子时默默剥开一只白粽子,倘若我们问,她就说:“妈妈不喜欢吃饭豆粽子。”或是:“妈妈喜欢吃白粽子。”我们竟然也就相信,不再深究。至于爸爸呢,他不吃一切糯食的东西,连一个粽子也不吃。

除开粽子外,端午那天不可或缺的吃食还有:绿豆糕、咸鸭蛋、黄蟮、红苋菜、黄瓜。

绿豆糕也是小孩子的恩物,扁扁一盒,分上下两层,每层切作若干小块,中间用一层白纸隔着。这绿豆糕浸满了麻油,绿如翠玉,吃起来香香的,甜甜的,粉粉的,十分好吃。离乡后我吃外地所谓少糖少油的“健康绿豆糕”,总觉得怅然若失,这样的绿豆糕有什么好吃呢?绿豆糕一年中只有端午这一天能吃到,平常舍不得买,因此很珍贵,也用来馈赠亲友。

咸鸭蛋是自己家所腌。地方养鸭多在秋冬,或是初春。秋天的鸭子长大,到了春天,开始下蛋了。几只鸭子,一天下一个,一五一十收起来,积到一篮子,就可以腌鸭蛋了。我们地方山上的土是红土,这种土没有什么营养,容易流失,下雨天走在山上,一走一脚板底的泥。这土腌鸭蛋却很好,挖一筐回来和水拌得细匀,和盐一起裹鸭蛋,一颗一颗码在坛子里,收到阴凉地方。吃的时候拿几颗到塘里洗净,砖红的土色洗去,露出下面玉白或淡青的鸭蛋壳,很温婉的意蕴。鸭蛋饭锅上蒸熟,对半而切,如是来客就再切,切成月牙状,摆成一圈在碟子里,像一朵开着的花一样。端午的鸭蛋新腌不久,蛋黄刚刚开始转红,蛋白也不是很咸,可以空口吃。后来我在城市中吃咸鸭蛋,多以蛋黄流油为标榜,只是这样的鸭蛋,蛋白往往也咸得难以入口,只能把蛋黄挖出来吃掉,蛋白扔掉。这是很浪费的,后来我就几乎不在外面吃咸鸭蛋了。

绿豆糕

家里的咸鸭蛋

黄蟮、红苋菜、黄瓜,也都是端午时应季的食物,是“五红”之几种。黄蟮旧时农村多有,初夏清晨,放黄蟮笼子的人去田畈里收他前一晚放进去的竹笼,扁担两头挑了堆得极高的上细下粗的笼子,从白白雾气中走来。这样写下记忆中的场景时,多少带有一些诗意的感觉,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农药的使用和过度的捕捉,如今黄蟮几乎是从水田里消失了,虽然放黄蟮笼子的人还是零星存在,这样“丰收”的场景却早已不复得见。就连街上卖的黄蟮笼子,也从竹制变成了塑料编的——篾匠也早已没有了。只有苋菜和黄瓜还是那样应时易得,这时候苋菜和黄瓜都刚上市不久,口感锋嫩。小时候家里年年种苋菜,却是绿的品种,不会把饭泡红,我因此很羡慕那家里有红苋菜可吃的小孩,巴巴地望着他碗里被苋菜汁泡得鲜红的饭粒,希望自己也能有一碗。其实苋菜汁泡的红饭味道并不会更好,但那样好看的颜色,哪个会不喜欢呢?那时候我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对红色的苋菜汁无动于衷的大人。

1999年,地方洪水过后,小龙虾出现在本地的河沟中、水塘里。后来我们端午就也吃龙虾,大约因为龙虾烧熟了是那样鲜明的红色,又有一个“龙”字,很适合拿来应“五红”的一景。

此外便是烧大蒜头吃。皖南冬日菜园中,必不可少的一种是青蒜,蒜苗切来炒腊肉、炒蕨菜,其味隽永。春末蒜苗抽薹开花,蒜薹切段炒肉或清炒,也极佳。到端午蒜薹已老,底下新蒜结成,正好可以烧蒜头吃。整颗蒜头用纸包好,饭烧好后,埋进锅洞的余烬里去煨。待估摸着熟透了,用火钳掏出来,外面纸已烧得黑了,剥开来,一股热气冒出。烧熟的大蒜香喷喷、软糯糯,完全没有生大蒜的刺激性气味。我们相信端午吃了烧大蒜,夏天就不会“发痧子”(中暑)——农村盛暑中下田做生活,是很容易“发痧子”的。这习俗因此如同周作人《儿童杂事诗》里写的绍兴立夏“吃过一株健脚笋,更加蹦跳有精神”一样,很是寄托了一些现实的祈望在其中。

余下便没有什么了。喝雄黄酒、戴五彩绳、做香包,这些苏杭城中旧时风俗,我们乡下一应皆无。就连划龙舟这样的事,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事。

我的丈夫是湖南益阳人,小时候年年端午,要走很长的路,去河边看赛龙舟。我听了不禁向往,湖南不愧是屈原所在的地方,古风不堕。如同沈从文小说中所写,直至如今,端午河边赛龙舟鼓声人声依旧喧阗。而我从小到大没有看过一次划龙舟,地方没有成片的大的水域,甚至连船也没有怎么见过(只有长圆形的澡盆大小的手划船,秋天种菱角的人家用手划着坐在其中去塘里摘菱角,或是偶尔有渔夫坐在里面放丝网,看见了就很新奇),不能说是不遗憾的。

端午的花是:栀子花、端午槿(蜀葵)。栀子花皓如积雪,开在肥叶丛中,乡人爱其重香。单栀子六瓣,展开如酒卮,乡下常见,不得爱重。唯有秋天果子成熟,变作橙红,小孩子会摘下来玩,可以给书页涂上橙色。

人家多种双栀子,即重瓣栀子,屋边一棵,年深日久,多有齐檐高的。双栀子就宝贵得多,花开时香气隔着老远的田块,也能闻得见,要防止上下学的小孩子来偷。我们上小学时,未尝有过一个不偷栀子花的夏天。栀子花开时,每天心里盘算的,都是如何去有黄狗的那户人家大栀子树下偷一把花来,总是不能实现,只是徒增喟叹罢了。有时候也拜托父母去认识的人家讨,回来接了一捧,欢天喜地养在家里盛菜的大蓝边碗中,或是生病时才买的橘子罐头的空瓶中。插得挤挤挨挨的,放在房间小台子上,闻见它那样沁人心脾地香着,心里快乐极了。

逢到雨天,栀子的香气就更淡远悠长一些。蜀葵家乡叫“端午槿”,因为它开花在端午前后,又和木槿花的形状很有些相象的缘故。端午槿旧时乡下不多有,偶有爱花的人家在门前种几棵,花开时细直的秆子抽拔上来,薄薄的绢纸也似的花碗一朵一朵缀在茎秆上,一节一节往上开,清丽婉转。从前乡下蜀葵只有最常见的水红色,不似如今城市里栽培的淡红、雪白、深紫诸色皆有,且有重瓣、单瓣之分。但正是这样世俗普通的颜色,一丛几株,衬着人家的房屋,或是后面的稻田,那样的场景可以说是别有一种鲜丽繁盛的质朴动人。我曾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看见路旁一户瓦屋人家门前矮矮的园墙里,满满一排端午槿正在盛开,那时心中涌起的美好情感,至今不能忘怀。六月人家门前的端午槿,可以说是地方物候的一种代表,一种风土的象征。

蜀葵

等到端午傍晚,挂在门头的艾叶菖蒲已经蔫掉,心急的人家开始把它们取下来,折成几折,绕成一个个的草把子,扔在门口地上晒。这晒干的艾草把子挂在灶屋锅灶顶上垂下来的铁钩子上,或是放在碗橱顶上,等到冬天,或是有产妇在小孩三朝过后,煮水来洗澡,云可强身健体。

我小的时候,不止一次在人家灶屋的钩子上看见晒干的艾把,有时候同挂的还有一大块沾了烟灰的厚锅巴,云肚子痛时磨成粉,和水来吃,可以治肚痛。如今这有些近于巫术的集经验与迷信于一体的习俗,自然也已经渐渐式微了,只有些“保存古风”的人家,还仍然会把艾把晒干收存。但只要端午挂艾叶菖蒲的风俗还在,只要人们仍旧对包粽子、吃粽子这样的事仍怀有热情,就足以使身在其中的人感到不寂寞了。

去年端午,爸爸拔回的艾草菖蒲

附记:如今物流与市场发达,轻易能吃到各种口味的粽子,有时公司过节发了品物,粽子简直多到使人发愁。但吃过之后,终究还是会想念家里那最简单的只加了一点点盐调味的白粽子(长大之后,终于也能欣赏白粽子之味)。煮熟的粽子染了粽叶颜色,剥开微微泛黄,通体莹如白玉。糯米细密紧实,咬一口,韧结结地好吃。因为太过朴素,市面上反而不见有卖,只有回家去吃。每年端午,没有吃到妈妈包的粽子,终会觉得这一个节日过得虚无、缥缈、不真实。有一年端午,在北京的一个湖南餐馆意外吃到了这样的白粽子,大为感动,第二年再去,餐馆却已经不在了。在北地七年,从未见过端午卖艾叶菖蒲的菜市(如今连菜市也已经很少了),不能说是不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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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加油,我们都看好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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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帖子真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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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无私的分享与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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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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