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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胡集情

[文学] 我在钟祥胡集漂湖尚湾的日子(全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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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2 23:34: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初恋随船开走了   半个月后,政审外调的人就回来了。这半个月,凸七在队里老老实实出工,这家伙到底是坐过牢吃过苦的,做活来从不挑三拣四,做什么像什么。国国也变老实了,也在队里出工,听说他也在汉轧找了一个表哥。   汉轧是真正的大招工,招工的名单公布了,没有国国,也没有凸七。   凸七又往区里跑,招工的人不好意思见他,最后那个女的说,他们真的很想招凸七进汉轧,他们也帮了不少的忙,下面的话,他们就不说下去了。   我没陪凸七到区里去,我只是觉得凸七的爸爸是不是没有拦省委书记的车,但凸七回来告诉我,不是档案里的问题,也不是居委会问题,槽里无食猪拱猪,是太多的知识青年拱他,硬把他拱下来了。他咬着牙,拳头捏得听得见骨头关节响,腾腾的一股杀气。他首先怀疑同队的国国。   在队里生了几天的闷气,他把扁担锄头什么的全丢在门外,没事又开始拿泥块砸公鸡。我不理睬他,过几天后,他就好了,他跟我说了一晚上的话,他说,他真的想学好,如果汉轧这次把他招进去了,他一定要好好重新做人,他知道他就这样下去是没有一个好结果的。   我骂他,妈的,你的意思是说我招不了工就要不好好学好,就应该跟你拿皮子去,是不是?他现在反应迟钝多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又指着我哈哈大笑。我说,凸七,对不起,可能是我们反而连累了你,我不肯在区里陪你就是这个原因。   凸七摇头,说,他就是这个命,还说,他从来没有看到我这样的人,自己不去想办法还拼命帮别人。他朝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我们队里招走的第一个是解妹。廖汉君也要走了,她被钟祥县电信局招去当话务员,全区一共只招两个女的。她嘴甜,声音好听,笑起来又迷人,而且她很会跟别人打交道,当话务员的条件很好。   我准备送廖汉君,又没有什么东西送她,那段时间,我们说话很少。   廖汉君从来没有承认过跟荆襄磷矿那人谈恋爱,她也不在我面前声辩这件事,但我确实知道她是跟别人谈恋爱了。   招工的开始,也就是知识青年分化瓦解的开始,差不多每个队都发生了知识青年内部为自己招工而检举揭发别人的事情,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全翻了出来。大队公社也利用这机会修理知识青年,要知识青年写检讨,写保证,写揭发,做这些事情他们挺得心应手的。   无意中,我看到了廖汉君写的检讨书,写得很长,有九张纸。她认真的检讨了自己不安心于农村生活,没有认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跟荆襄磷矿的人谈起了恋爱,在知识青年中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经领导的教育与自己加强思想改造,深刻地认识到这是与毛主席所说的培养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五项标准是背道而驰的。毛主席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一定要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以及等等。   到底是跟了我一年,廖汉君这份检讨书写得极其声情并茂,有认识,有分析,有检讨,有保证,有打算,最后,还有过程。当然,这个过程就是我知道的,就是那次她坐错了船到了杨湾。其它的事情,她就没写那么清楚了。   廖汉君走的时候,是个阴天,她要我把那件毛衣给她带走,说她没事把毛衣拆了重打,冬天来这之前,她就可以把新打好的毛衣寄过来。   天很阴,李开柜在前面挑着担子,我与她走在后面,其它人都没有送她,可能知道她有什么想跟我讲。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什么,很快泡吧里的转斗湾就到了,她要从这里坐船到县城。   江水还在流着。差不多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是一个大雪飘飞的晚上,她们四个女的守着行李,态度异常坚决,说是如果不跟我们一个队她们就不走。   现在这两年过去了,廖汉君要坐船顺流而下了,我们是一起坐船来的,现在她一个人坐船走。天很阴,好像要下雨一样。   记得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看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记得她红着脸说我是个苕货;还记得她插秧时唱着正月里采花无哟花采采花人盼着红军来,夕阳正照在她脸上,红彤彤的;也还记得她第一次上我家,红着脸跟我的朋友一一点上烟。我们一起插过秧割过谷,修过水库修过铁路,现在,她就要走了。   我什么也没说,站在岸上看着她上了了船,一声汽笛,船开了。我的初恋,也随船开走了,那是1970年,我19岁。   下雨了,我独自一个人回队,这段路好长。   廖汉君走了不久,就给我来了一封信,她告诉我,她现在是话务员,两人一间宿舍,下了班,锅炉房里有热水,吃饭是食堂,工作也很轻松,每天八个小时。   她也想起两年前几艘木船扯着白帆在天地一片灰白色中顺水而下,两岸是无边的芦荻,想起那个风雪之夜我们打着火把行走在茫茫的夜中。   她想起了我们那间孤独的小草房,马上冬天要来了,又会是白雪盖着无边的田野。现在想起来,这一切觉得这样美好,又觉得一切全遥远了,像梦一样。   她说,她现在晚上无事的时候,常想起我,想起我们出牛屋时,我会抢先几步把她的担子接过来,也想起在清清的池塘边我们把薄冰打破手冻得通红在里面洗衣服,更多的时候想起我们坐在谷堆旁边说着想着我们将来会怎么样。   她说,她一直是很喜欢我的,说我聪明,灵活,但是脾气很犟,以前的事,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她也说不清楚,也不想说太多,但她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证,除我之外,她绝对没与任何人谈过朋友。现在,她走了,她非常想恢复我们原来的关系,她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是多么好啊,现在如果能回到从前,该多好啊。   她安慰我,知识青年招工才是刚刚开始,要我一定安心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她相信一定会有更好的地方更好的工作等着我的。她要我在没事的时候,苦闷的时候,还是练练字,背背毛主席语录。她也在信上写了很多的毛主席语录。   现在,廖汉君走了,我也十分怀念我们曾经有过的日子,虽然我并不懂什么,但我确信我是喜欢过她。以后的事情我也并不怪她,就像她说的一样,长那样一双水汪汪会说话的眼睛不是她的错,就那样一双眼睛,人人以为她是在眉目传情。   如果,她没有把我当成真的苕货,没有那样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也许会同意我们恢复原来的关系的,但我现在不会了。   我给廖汉君回了一封信,并不太长,我要她在那里好好工作,祝她前途似锦。我告诉她,我无意中看见她写的那份检讨了,所有的事情我全知道了。以前的事,就让以前的事情过去了,不要提起这些事,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我引用一句最高指示,毛主席说,如果我们不了解别人,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我用这段最高指示,加上8分钱的邮票,就这样结束了我的初恋。   荆襄磷矿这帮武汉的青工,上了井后就往女知识青年队里乱跑,影响极坏,好像这其中也出了些什么事情,于是,磷矿就要修理他们了,判刑的判刑劳教的劳教。   我的爱情的花朵在哪里开放   好像命里一定要招我们走一样,汉轧走了,省船又来了。汉轧敢死队坐牢的王阳生的爸爸妈妈是省船厂的,这下,我们真的是有亲戚了。   家里得到这个消息比我们还要早,来信告诉我们,王阳生的妈妈已经到我们家来过,他们也到王阳生家去过,说帮我们认了一门亲,说以后王阳生的爸爸就是我姨爹了,王阳生的妈妈就是我的姨妈了。   我与妹妹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我姨爹姨妈帮我们努力,我告诉凸七,说对不起他,这次我怕帮他找不到亲戚了,他笑笑,也不说什么,其实,我知道,他比我还更想招工。   省船也是大招工,凸七拉我往区里跑,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求人。很快,招工的名单下来了,没有我,也没有我妹妹,我们队里有汉江,还有隔壁队的祝小燕,我又送她们走。   这些招工,对我一点打击也没有,我觉得我好像麻木了,反正农村的生活我已经过了两年,再过下去也还是过。我跟凸七说,说我想过,没有别的路走,只有是呆在农村好好出工干活,总有一天会感动贫下中农的,他对我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几次大招工后,剩下的全是Pia家伙了。越是这样,我们越是不在乎了,事实很能证明,你在农村表现得好不好与招工没有多大的关系,像我又会插秧又会打炮眼又会耕田打耙的,别人都不正眼望我一眼。耕田打耙是很少知识青年会的。   凸七始终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我是外面玩的吧,又不像,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我这样一个人。说我不是外面玩的吧,接皮子又是那样老练,完全像个老玩的。   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大队公社的干部是一个原因,但招工的人想要招谁也不一定会听大队及公社的。我没有坐过牢,连派出所也没有抓过我,抢枪呀这些事情倒有几次,我不承认,别人也拿我没办法。警备司令部是进过两次,一次是因为在孝感抢十五军的枪,另一次只是别人要我带路,我连被抓的资格也没有,我在农村连恋爱也没有谈过,廖汉君那份检讨完全可以证明。想来想去,可能是居委会主任何玉秀了。听大院人说,外调的人找她,她连门也不让别人进,只在楼梯那地方跟别人马马虎虎说几句就打发别人走。我想一定会是她。7•20后,大院里开了她几次批斗会,好多人动了手,我是没有动手的,但她知道我与那些人是一伙的,对我绝对没有一个好语言。还有一个可能呢,就是我爸爸单位。   我爸爸这人,唉,真不知道怎么说,好像他没有跟同事领导好过,别人是一步步往上走,他是一步步往下走,最后走到厕所办学习班去了。   这段时间一过,贫下中农也不敢来惹我们了,常有知识青年说放火烧房之类的话。   放火烧房的话我从来不说,我确实不敢烧别人的房,但凸七真敢,他那个晚上要把隔壁队知识青年的门锁起来,一把火把他们全烧死在里面,是我拼命地拦住了他。那些知识青年是69届的,武昌下放来的,有些事情他们无端地惹了凸七。   秋收过了,天高地阔,又快到冬天了,阵阵的风又从很远的地方卷来,我们又要出远工了。   队长他们真的不太管我们了,也许他们也开始觉得我们可怜,我成天对着队长唱我们自己改编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首歌:   知识青年个个要老婆,要求队长每个人发一个。三个四个我们不嫌多,调皮捣蛋的发他个Pia家伙。   在更早以前,一首知识青年的歌很快地传遍了全区,后来才知道是传遍了全国,这首歌是这样的: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江城,我的故乡。啊……长虹般的大桥横跨汉江直插云霄,雄伟的武汉关屹立在我的故乡。   当我吻别了你,亲爱的姑娘,擦去腮上的泪,去掉心中的忧愁心中的悲伤。啊……心上的人呀离别你呀去向远方,爱情的花朵永远在幸福地开放。   我这一下发现我真是个苕货了,下农村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这些,就是想到这些,千真万确我也找不到一个亲爱的姑娘来吻别。现在秋风萧瑟,秋风卷起稻草飞扬,我爱情的花朵不知在哪里幸福地开放。送廖汉君走的时候,她没有吻别我,我不知道她想过这事情没有。周小芳呢?那个睡觉不穿衣服的周小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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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2 23:34:28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是大风雪   又是在山上,又是修水渠,真搞不清楚为什么有这多的水渠修,白云山上的水渠修了那多年,还一直没有通水,我们修水渠的地方,看来离江河很远,水会从哪里来呢?   大队的知识青年没有走的,差不多全来了,我们现在做活也变得懒洋洋地了,凸七这段时间教我以前青红帮的江湖话,他懂这些东西比我懂多了。   年底了,已经进入了冬季,周小芳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出远工。听打甩锤的说,周小芳快要结婚了,他说的时候,笑得很暧昧。我笑得无精打采,廖汉君走了,周小芳就要结婚了,我还在这里修水渠。   下午肚疼,跟大队长说了一声,也不管他同意是不同意,我躺在工棚中休息。修这水渠也像修焦枝铁路一样,抓得很紧,晚上还要开夜工。   晚上不想一个人躺在草棚中听风吹得屋顶茅草簌簌的声音,我还是出夜工去了,抓起一副担子跟凸七一起懒洋洋地挑土。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快收工了,山沟里响起了话筒的声音,是在叫着我的名字,是大队长在叫我,口气很严厉,大声地问我是不是又没有出工。   我没好气地回答他,说我来了,叫这大声做什么?他口气缓和了一点,叫我过去一趟。   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我知道他叫我做什么。春节快要到了,三线建设要抓紧,肯定是要我写倡议书,倡议知识青年在工地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去年的这个时候也这样倡议过,那是十一队荆襄磷矿下放的知青倡议的。现在,该招工的全招走了,剩下的能够树标兵的也只有我们这队的知青了,大队没人表扬,只好成天表扬我们。我知道,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们都要树一个典型的。可惜,现在树我们是太晚了,这段时间我不想表现得太好,那样会让我与其它知青拉开距离,四队武昌下放的69届生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他们有些瞧不起我们,说我们想招工把一点味全玩完了。而且,他们在区里自成一股势力,凸七那天晚上就想一把火烧死他们。   我从山沟里爬到坡上,大队长正在等着我,他看着我,口气缓和了一些,居然问我肚子还疼不疼。我说疼,但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草棚里。   他点点头,口气更缓和了,他要我明天一早赶回公社,说我被招工了。   我楞楞地望着他,我根本不相信这句话。1970年12月19号这晚天上的月亮很好,山上的树不高,也不密,月光尽情地洒在山上,颜色有些灰白,除了我们山沟里外,大山是沉静的。我妹妹、凸七、李放,还在山沟里挑土。   我一下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望了望大山,天上的月亮,山上矮小的松树,还有山沟里修着水渠的妹妹、凸七、李放。   大队长又嘱咐一句,明天清早就要走。最后,我清醒过来了,只问了一句话,是招到哪里?大队长说不知道,明天回公社就知道了。   我真的要招工走了,今晚的月光为什么这样灰白呢?   收夜工了,我在路上跟凸七他们说,我招工了,明天一清早就要走,凸七他们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祝贺我。我也只说了这一句话,我不想说什么,其实,也不能说什么。   风吹着草棚的茅草顶簌簌响了一个晚上,隔一道草帘我妹妹也在那边抽泣了一个晚上,我走了,就把她留在这里了,本来她是可以不下放的,她有肾盂肾炎,几个加号,只是我们第一次春节回去的时候,带回去的是如诗如画的无边田野,她在激动与想象中,坚决地下到农村来了。   清早,我打好了背包,李放也默默地打好了背包,凸七没有什么好打的,他差不多什么也没带,就是与我挤在一起睡的。   我离开了工地,我妹妹,凸七,李放跟我一起离开了工地,他们也没请假,也没说什么,就跟我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大队长他们不吭声地看着我们远去。   离公社还有很远的路,我必须要赶回去,招工的人在公社等我。省船厂第二批招工把我招上了。我要走了。我要回武汉了。   下雪了,好大的雪,晚上飘起了大雪,我来的那天,也是飘着大雪。第二天一清早把门一打开,白茫茫的一片,原野村落全被大雪掩住了。   凸七第一个起床,他说,他要先走,一会在区里再来找我。我问他,这大的雪,你去哪里?他说,他身上没钱了,今天蒲河那边赶集,他到那边去一趟。   我拉着凸七,说,这大的雪,你一个人不要去。他摇着头,说,他一定要去的,他身上没钱,我要走了,他一定要送我。他甩开我的手,独自走了,我看着他在风雪中远去。   队长来了,他是来送我到区里去的。   队长挑着我的行李,我们走在风雪之中,我来的时候是大风雪,走的时候也是大风雪。   大雪掩盖着我们的院落,门口的两棵柳树,还是死了,我栽了两次,怎么也栽不活这柳树。镰刀铁锹扁担还是靠在墙角,床上的被子我早打好包了,只剩下铺得厚厚的稻草。我四处望望,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遗留在这地方,但我又不知道是什么。我锁好门,我就要走了,那间大雪掩盖的草房,越来越小的消失在很远的地方。一路上不时有炊烟飘起,有鸡鸣,有狗叫,池塘又被冰封住了。瑞雪兆丰年,这两年全是这样纷纷扬扬的大雪。   很快到了区上,队长放下担子,从里面衣服中掏出一个布包来,裹了一层又一层,那里面装的是钱,尽是一块两块的,还有些角票。他告诉我,这是队里送给我的路费,20块钱,本来应该多送点我的,但队里实在没钱了。他还告诉我,今年分红的情况,我是超支了18元钱。   我接过钱来,这钱还有队长的体温,我在这里做了两年,第一年是3600多分,超支了20元,今年是4200多分,超支了18元。   我大大方方的请队长,餐馆里有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我身上有20元钱了。   没到晚上的时候,凸七就赶到区里找我来了。我奇怪,他为什么会来得这样快,从我们队里到蒲河,然后从蒲河到这里,有很远很远的路,而且又下着雪,凸七的脚全湿透了。   凸七告诉我,他没去蒲河,半路他就转道胡集。   他告诉我,他在风雪中赶蒲河,在半路田埂上看见一个人,那人像个大队或者公社的干部,一眼看去,就看到他上衣口袋里装着一个钱包。是语录还是钱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田埂很窄,他迎面走过去问路,用手指前面一个方位,问快市公社是不是往那边走。   那干部很热心,用手指着另一个方向,告诉他,快市公社应该是那个方向。凸七又指着另一个方向,说是不是那边?干部很耐烦地一直指着到快市的正确方向,就这两人扬手指路的功夫,凸七把皮子拿了出来,他谢谢了干部,赶路去了。那钱包里有45元钱。凸七说,行了,他不想到蒲河去了,万一失了手,他就不能送我了。   我家也成了革命家庭   雪下得很大,但是很快就停了,省船厂的大卡车已经来了,马上,我就要上车走了。   还有点时间,凸七要我跟他到胡集火车站去,他知道马上就有一列车要到了。我犹豫了一下,我不想去,再这几个小时,我就要上那卡车回武汉了,最后的几个小时,我真的不想去,真的怕出事,凸七的胆太大了。   这次出远工,我与凸七第一批出发。   过江是一艘小木船,能坐二十多个人,没有船码头,船就停在岸边,挤挤攘攘的,我先挤上了船,找个地方先坐下来。快开船的时候,凸七才挤了上来,他坐在我的旁边,稍侧着身,掏出一个皮子,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空皮子就顺手塞在船舱板下面。我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挡住了他,船开了。   冬天的时候,这条河很窄,河水也浅。到了对岸,船不能直接靠在岸边,只好搭了两条跳板,一条是上船,一条是下船,人走过长长的跳板上下船。   我很快地下了船,看见凸七走错了跳板,他走的是应该别人上船的跳板。该上船的人已经上船了,跳板中间只有两个人,一个要上,一个要下,要上的是一个农村妇女,要下船的就是凸七。跳板太窄,凸七又不肯退回去,两人僵持在跳板中间挤在一起,凸七站的方位是靠我们这一边。   我知道凸七正在做着什么,我的心一下狂跳起来,我从没有这样紧张过,这么窄的跳板,一上一下错身之间要把皮子拿出来,万一失了手,连跑的地方也没有,下面就是江水,现在正是冬天。   时间好像太长了,终于,两人分开了,凸七向岸上走来,那农村妇女朝船上走去。船开了。   这里是一片沙滩,冬天退水后,白晃晃的一片。钟祥靠河边的公社差不多全是种棉花与花生的,沙滩上有人卖花生。   凸七走到一个卖花生的面前,说是要买花生,称好花生,他就掏出一个钱包付钱,我一看那钱包,知道就是他刚才拿到手的。   在付钱的同时,他把皮子里掏空,在地上包花生的时候,他脚早就不知不觉把沙掏出一个坑,顺手把操空的皮子放进坑里,用脚把沙填平,我正在跟卖花生的聊着关于花生的话题。   我们吃着花生赶路,花生什么滋味我一点也没吃出来。我说凸七的胆实在是太大了,上船的时候拿皮子也是风险太大,出了事往哪里跑?下船的时候在跳板上,那不叫胆子大,那简直叫大胆包天了,这还不说,拿了皮子就快走人,还要在那个地方买什么狗屁花生?还把刚拿的皮子拿出来买花生?   凸七说,拿了皮子第一件事就是尽快把皮子操掉,越快起好。他哪是要买花生?他只是借买花生来清皮子,就算是别人马上知道皮子不见了,他也不怕,连跑也不会跑,捉贼要捉赃,谁敢说就是他拿了皮子?那次在胡集车上,他能嘴硬,不就是皮子不在身上吗?   至于在跳板上,他更不害怕了,真正失了手,他只要一挤,那女的就掉在河里去了,水浅,又淹不死她。凡是拿皮子,只要没拿出来,一点事也没有,鸭子死了嘴巴硬,不承认就是,怕就怕拿在手里被人抓住了,或者是拿在手里皮子还没来得及操就被发现了。所以,他一定要买花生,刚才他一坐在船上就操皮子就是这个意思。   他告诉我,千万不要把皮子留在身上。我说,留不留在身上我不懂,反正我又不会拿皮子。   我真不想去,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回武汉了。但我没说,我什么话也没说地跟他向车站走去。我知道他现在很烦,如果我还在这里,他会呆下去的,我一走,他肯定呆不下去的,呆不下去,他还是只有那条老路好走,三阳路的那帮人,成天还在等他回去。他现在发泄不了,要么就拿刀砍人,要么就去拿皮子。   焦枝铁路是七一通的车,通车的那天,全区放了一天假看火车,全区所有的农民人山人海向胡集涌来。   胡集车站离区只有八里路,我们到胡集车站的时候,列车就进站了。运气很好,上上下下根本没有人,车上是空荡荡的,凸七失望地与我往回走了。时间真不多了,我得快走,接我们的卡车就要开了。   行李放在卡车的后面,我妹妹与李放已经坐在了车上,焦急地等着我,隔着老远,就听见他们在大声叫我。   招工的那人对我说,不要带太多的人上车,他边说边瞟着凸七。   我点点头,凸七根本没打算跟我一起走,他说他先到襄樊,然后转道回武汉。这条路,对他来说,机会是要多些,他绝对不可以没钱回武汉的。   凸七与我道别,他说他先到我家报信去,最后,他笑着问我,到家第一句话说什么?我想也没想地说: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卡车开了。我两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也是坐卡车离开武汉的,今天卡车又来接我了,只是当初我们那多人一起坐卡车离开武汉,今天只我一个坐卡车回武汉。车开远了,又飘雪了,凸七消失在风雪之中。   这天是1970年12月23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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