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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臧合轩 于 2020-5-27 12:24 编辑
原创 → 荆门市传统文化传播协会
好像人类的思维和情感，也是由简单渐渐复杂化的。语言是表达和交流的工具，古代汉语的单音节不够用了，于是形成现代汉语词汇的多音节化。
明末褚人获《坚瓠集》中有一则《诗句短长》：“桐下闲谈，唐子畏谓祝枝山云：诗之二言，始于黄帝弹歌《断竹》……”那天，唐伯虎对祝枝山“掉书袋”，从二言诗《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宍”开始，到三言诗“振振鹭，鹭于下”，四言诗《击壤歌》，一直说到苏轼的“山中故人应有招我归来篇”，最多的十一言。
祝枝山故意抬杠，说：“那么四十九言诗始于何人呢？我的新诗，末尾一句就是四十九言。”
地名也是如此，越是单字的地名越是古老。如北京的蓟，荆门的权、编、鄀等。胡集文化人臧合轩先生告诉我，朋友或有议论胡集升格胡集市，建议用古地名丽阳，丽阳市更响亮。
当然可以，胡集不缺古老。还有清华简《楚居》记载的鄀，罗山遗址资格更老，鄀邑、鄀城、鄀郢。
在单字的地名已经成为历史，双字地名比较普遍的今天，三字的地名多数也是可以减掉一个字的。比如丽阳驿和双河口，简为丽阳、双河，就没人感觉到不妥。我当时刚读过老臧写关山口，发在“白云红土”群中的帖子。关山是转斗湾附近的一个村，与罗山遗址和转斗湾相邻。我问：“关山，不要那个口子行不行？如果不是指山口要塞，又不是河口的话。”老臧笑，实地看看吧。
5月24日一早，我随晚报汪兵洋主任和老臧，三人一起来到转斗湾。
一
在转斗湾最繁华的街市，老臧带我们走进“冬晖影楼”，见到了陈宗文老先生。
“冬晖影楼”不是普通影楼，里面有占地十多亩的山水园林。其通幽曲径，有假山叠石，小桥流水，奇花异草。陈宗文先生也不是普通开照相馆的，他爱好书画艺术，几十年如一日写日记，拥有自己的私人档案馆。
转斗湾，有“转头湾”“赚头湾”“转陡湾”等多种不同解读。
“转头湾”的传说很美丽，说是汉水对岸的丰乐镇为“凤落”，凤凰在此岸转头，然后才飞到彼岸去。“赚头湾”，是当地人对猪舌头讨吉利的说法，做生意怎能“折”本呢，得赚。“转陡湾”，指此地为汉水转弯处，陡湾。
2018年元月“大寒访楚居”，从罗山村到蛮河村，在汉水古道，我与活动主讲的刘老师探讨过转斗湾。他说，当地人称“狗腿子弯”。
当然，湾的第一个意义就是弯，水流弯曲的地方。其次是码头，豪华版码头是港口，本地土码头就是湾子。还有动词的“湾”，停、靠岸，把船“湾”在这个地方。
汪兵洋主任说，转斗湾喝早酒的习俗，就是典型的码头文化。汉口、沙市，乃至沙洋、马良、旧口、石牌等，莫不如此。老汪的一个表妻舅请他在街上喝过早酒，有蒸牛肉、肥肠、蹄膀、腌腊味，还有卤菜系列，当然少不了“赚头”。老汪问，街上经营早酒的餐馆有多少家？
陈宗文先生说，大概有十来家吧！对转斗湾，他持多数人通常的说法：“转斗湾是水码头，号称小香港。斗，为计量粮食的用具。车载斗量，粮食车到码头，转装上船，必须斗量一次。”
我还是有疑问，粮食出库当然需要秤平斗满的称量。但码头装船，不是老百姓在粮行买米，论的是袋和包的整装。我年轻时在荆门火车站当过装卸工，一麻包大米200斤，一麻包稻140斤，一麻包小麦180斤，和装船的道理差不多。
转陡弯的说法，似乎也理由不足。一般来说，大的山势阻挡，才可以产生陡弯。从宜城孔湾下来，转斗湾、姚湾等，均为平原平缓的河道，并未见到如下游横堤、马良、多宝那样的大弯。况且，汉水转弯处，《左传》谓之“汉汭”，杜预注云：“水之隈曲曰汭。”倒是湾，动词的“湾”、泊船，和码头的湾子比较靠谱。孔湾、转斗湾、姚湾等，都是码头。当年魏晋之际的秦壅流民，顺着汉水漂流，浩浩荡荡地涌进荆楚大地，发现新大陆似的沿岸高呼着“湾”，在这里“湾”船、起坡，以至于今天我们这一带到处都是湾子。
二
感恩传文协会专家委员尹晓星，他借给我两本光绪八年的《京山县志》，排在“宦绩列传”首位的，居然是斗谷于菟，字子文，楚成王时代的贤明令尹。志载“斗谷于菟，字子文，生于郧”。
这一段风流故事，《左传·宣公四年》有详细记载：“初，若敖娶于郧，生斗伯比。若敖卒，以其母畜于郧，淫于郧子之女，生子文焉。夫人使弃诸梦中。虎乳之。郧子田，见之，惧而归。夫人以告，遂使收之。楚人谓乳谷，谓虎於菟，故命之曰斗谷於菟。以其女妻伯比。实为令尹子文。”
《楚居》：“若敖酓义徙居鄀。”与《左传》载“若敖娶于郧，生斗伯比”，《左传·哀公十七年》“观丁父，鄀俘也，武王以为军率”等记载都可以相互印证。“至焚冒酓帅自鄀徙居焚，至宵敖酓鹿自焚徙居宵，至武王酓达自宵徙居免，焉始称王”。
据《左传》记，若敖“娶于郧”，郧子国成为楚国忠实的盟国。若敖去世时，年幼的斗伯比随母亲回郧子国娘家生活，但这个熊孩子，不好好做“舅舅家的幸福孩子”，与表妹有了私情。更糟糕的是不负责任，闯祸后跑回了楚国。表妹生下了孩子，舅妈感觉耻辱，扔进“梦”里。
梦，《说文》：“梦，不明也。从夕，瞢省声。”《楚帛书》：“梦梦墨墨。”指黑暗不明。原始森林，遮天蔽日，况且到了夕阳西下。现在的云梦泽之云，最初可能就是郧。郧子国在京山，而不是荆山深处的郧西。《左传·定公四年》楚昭王“王奔郧，钟建负季芈以从”的记载，也说明郧与郢距离不远，后来的“斗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也在这个方向。
“郧子田”，应该是姥爷不忍，假装去“田”，打猎，看到了老虎正在喂养自己的外孙。“夫人以告”，是说郧子有点怕老婆，夫人同意才敢抱回孩子。楚人的谷字意为喂养，於菟是老虎的意思，于是孩子小名就叫斗谷於菟。郧夫人将女儿和外孙“一把琏”打包送到楚国，“小子想跑，门都没有！”斗伯比一下子有了妻子和儿子。
史学界传统认为，斗邑在今郧西。但该地域的春秋古国并非郧，而是糜子国。即便是吧，斗伯比的封地斗邑和母亲的娘家郧子国，也无法混为一谈。若敖小儿子斗伯比的封地，只能在楚国。斗伯比“以其母畜于郧”，并不是说楚国可以封到别人国家去。
至于《左传·恒公十一年》“楚屈瑕……遂败郧师于蒲骚，卒盟而还”，那是后话。
熊仪之子别封斗邑，为斗氏之祖。东汉班固认亲，称“班氏之先，与楚同姓，子文之后也”。
笔者窃以为，转斗湾疑似楚国斗邑，这个三字地名，是逐步增加的。首先是若敖，舍不得幼子远封，把斗伯比留在了身边的斗邑。后来，汉水船家称斗邑码头为斗湾。再后来，在斗之前加上转字，时间不会早于宋明。转斗，意为天明之际。明嘉靖进士徐复祚《红梨记．错认》：“怕星移斗转，泪湿胭脂损旧颜。”
三
5月21日，臧合轩先生的笔调充满激情，“白云红土”群发的帖子，是歌颂关老爷的。“早晨的太阳冉冉升起，丽阳的群山宛如一条绿色的彩带环绕着鄀城，丽阳迎来了《春秋》记载的第一次繁华。时光荏苒，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东线由关羽率荆州大军住郢中关山口……淹七军，活捉于禁、斩杀庞德，同时用战船救起投降兵将及驻地民众上万名运至关山码头整训疏散，战马和物资集中于丽阳放养和储存。”
说实话，对臧先生观点，我虽然有“所见略同”的感觉。但对关老爷北伐荆襄的前指（前敌指挥部），更倾向设在距离战场百里左右的宜城。首先，宜城在南北大道和汉水的交叉点上，上通襄阳下通江陵。攻守两便，便于协调水陆两军。其次，军事常识告诉我，大军无法在野外持久。需要坚城休息，屯集兵马粮草、军械物质，并周转伤员。老臧帖子说的关山口，虽然是后人传说，是纪念性的地名，但接近历史真实。这里不光水路陆路皆通，距离宜城不足百里，更难得多一条蛮河相连，是荆州军最适合的后勤基地。如果汉水航道出现敌情的话，蛮河则是相对安全的，随时可以支援宜城前线。蛮河，古夷水。《水经注·沔水》：“夷水，蛮水也。桓温父名夷，改曰蛮水。”
蛮河，在此间注入汉水。原来，关山口不是山口，而是蛮水口。与转斗湾不同的是，关山口这三个字一个都减不得。只说关山或者山口，都无法体现水口。关口，更不吉利，要不得。
寻找蛮河入汉的河口，我们先找到了蛮河大桥，放眼望去，远处只能看到两岸树木的葱茏。几经打听，在钟祥市港航管理局转斗湾航管理所门前，一位七十多岁的大爷指引我们直接下坡。步行约二华里，拨开一片灌木，江风浩荡而来，蛮河河口出现了。
高大的钻天杨掩映下，混浊的蛮河水开始汇入汉水的清流中，河口“泾渭分明”，这就是传说中的关山口。大爷说这里是先锋（关山村前身）九队，关山村范围内。三国魏晋之际，汉水没有堤防，而且水量大得多，蛮水口可达到今天关山的高坡处。
汉水支流的河口，一般都是以自己命名。比如臼口、权口、蓝口、浰河口等，但蛮河口特别，以所在地关山命名。虽然名符其实，比平常的河口更加厚重有气势，但给外地人增加了理解难度。读懂关山口，也就记住了那段值得珍惜的历史。
5月24日，老臧当晚就把我们此行拍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他的文字说明特别诗意：“关山自古繁华，商贾云集转斗。”但正在抒发的当口，口风陡转：“我突然感到，我们吃的可能不是汉江水。”
蛮河水也不错！
本期作者：王 君 市传文协会秘书长
图片来源：臧和轩 胡集文化传播志愿者
汪兵洋 荆门晚报记者
本期美编：黃 晶 市传文协会副秘书长
本期编辑：凡 莉 市传文协会副秘书长
本期校对：李 睿 市传文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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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7 09:5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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