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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满的油菜荚，绿油油的包谷苗，带刺黄瓜挂满了藤蔓，辣椒苗上开满白色的小花，枇杷树上，毛茸茸的绿色果子，顿时让我满口噙满酸水，院子里的一群小鸡和几只老母鸡老鸭，在拣食着菜叶，回来了，回到我的农家小院来了。母亲正在打扫走廊，父亲给鸡鸭刚撒完捡回来的菜叶，陡然见我回来，竟然不知道讲些什么...... 我喊他们一声，才回过神来，一年多未回，父母明显地老了很多，腿脚更不灵便了。 我自己做了一盆猪油渣鸡脑壳，我们一人吃了一大碗，过瘾！乡味！ （一） 收拾好厨房，母亲准备出门，她问我要不要到村南姑妈家玩玩。一年多没见，我也应该去拜访一下。我提一箱牛奶，跟着母亲出了门。 两三分钟，就到了姑妈家。新砌的两层半小楼，装修的很漂亮，没点灯，我上前敲门，妈说，前头屋里就你嫂子一个人住着，你伯伯姑妈住在后面，我们从后门进去就行了。 后门虚掩着，吱呀一声，传来姑妈的声音：“谁呀？” 伯伯应着：“谁，还有谁呢，秀英吧。” 说着话，屋里的灯也亮起来。厢房的门打开了，一股异味扑鼻而来，我后退一步，母亲却已经走进房间去了。 “吃饭了没有？”母亲问伯伯姑妈。 我屏住气息走进去，屋里很凌乱，厢房里虽然点着灯，但是屋内的墙壁，没有刮白，灰黑的水泥墙吸光，并不亮堂，伯伯打开门，此时已经又缩回床上躺下来了。 他有气无力地说：“我泡了一碗快餐面吃了，你姐姐吃了一瓶（罐）八宝粥。” 他这时才看到我，要起来搬椅子给我坐，我连忙自己拖过一把掉了座板的椅子，坐到了房门口，屋里气味太难闻了，母亲大概是习惯了。 姑妈喊我一声，她已经瘦得变了形，原来大大黑黑磨盘样的脸，变得像一块用久了的磨刀石，窄长窄长的脸，长满了老年斑。从被子里伸出爪子一般的大手，向我伸过来，我走上前去，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老泪纵横，嘴角蠕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年都没回来啊......”泣不成声。 母亲跟我说声：“我回去一下，就来。”就走了。 我闻着满屋的气味，床后边靠墙放着一排老式没上漆的大椅子，已经看不到原色，椅子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衣服，棉袄棉裤，短裤衬衫，像牛胎衣一样又湿又潮，发出一阵阵酸臭的霉味，非常恶心，只想呕吐。床上三四床棉被堆在上面，闷热的屋里，伯伯和大妈却蜷缩在这几床棉被下面，下面的垫子是一床霉黑的乱被套，还有最下面垫着稻谷草。 “姑妈，你这么多被子堆在床上干啥？只盖一床，其他的收起来，换洗的时候再拿过来盖吧，放在床上都弄脏了。” 姑妈一直抽噎着说不出话来，伯伯接过话：“唉，说了不怕你笑话，老了不算个人了哦，有时候起来不赢，就拉到床上了。床上湿了，就拉过干一点的过来垫一下。这些都换来换去，换了几遍了。这挨着肉的这床，还是你妈昨天帮我们洗了晒干了的。唉，死也不得死，活着造孽啊。” 我用手摸摸，这些被子湿涔涔的，凑近一点，骚臭气扑鼻。这是人过得日子吗？现在啥时代了，还有人过这种生活！ “我本来也做不动活了，我们就尽量少吃点，好少拉点，保个命啊。”伯伯还在唠叨着说。 想想小时候，伯伯是上门来的女婿，他从娘家带来一门手艺，种西红柿。他种的西红柿，又大又红，到成熟季节，就担到集上去卖。回家里，卖剩下的那些，有疤的，没有卖相的，压破的就洗出种子出来。 他打来一大木盆清亮的井水，把西红柿倒进去。木盆外面围着一圈侄男侄女，他就大声地说：“先给小的啊，大的莫抢。你们大的多读几年书是吧，懂事些啊。”我们遵从他的规矩，静等他按规矩分配。伯伯问最小的英子：“你要哪个？” “我要这个，”英子指着最大的那个说。大一点的孩子虽然很羡慕，但也无可奈何。 伯伯掰开那个大西红柿，用一把铝勺子刮出里面带籽的瓤，那块又红又厚的西红柿肉就到了英子手里。英子高兴的吃起来。 伯伯一个接着一个分，大家都非常听话满足地享受这这不可多得的美食。 如今，伯伯已经八十多岁了，老的走路都只打趔趄。 姑妈年轻的时候是一把劳动的好手。她块头大，黑胖黑胖，不管什么时候到她家，扫把铁锹都贴墙整齐地放着，那时候，做饭烧柴，喜欢用麦秸秆引火，有的家里麦草从厨房连到堂屋，连的院子、猪圈到处都是。但是姑妈家始终非常干净，她挥起打扫把，碗口粗的胳膊，三下五除二，就把地上收拾的一干二净，我们都喜欢到她家里玩。如今，她可怜地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 我把地上乱七八糟放着的牛奶，八宝粥、快餐面收好，放在靠墙，在走廊里找把笤帚，把床面前的地打扫了一下。母亲端着一汤碗面条来了。她给伯伯盛一碗，剩下的就喂给姑妈吃。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伯伯又重新躺下，说：“几天没吃这么饱的饭了。” 姑妈也一个劲的说这面条好吃。 我和母亲小坐一会儿就回家了。 姑妈一生育有两儿两女，最大的儿子十几岁的时候，在大河里麻澡没了，还有一个儿子前年出事故也不在了，小女儿走了五六年了，中风，当时姑妈接到小女儿病危的电话，一下子没站稳，就倒地上了，也中风了。那段时间，我父亲也住院，和姑妈住同一个病室。在胡集街上，老是有朋友喊我出去玩，我就叫我哥一个人侍候两个老人。自己投机跑出去玩。 为了让姑妈能走起来，我和哥在胡集医院的院子里，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像哄小孩子一样，让姑妈站稳了，趁她不注意就松开手，跑掉，让她慢慢地朝我们走，姑妈走到我们身边，被我们拉住了，就开心地哈哈大笑。那场面，是多么温馨！ 但是，前年，在工地上，哥摔下来了，老板也无力赔付，就这样，丢下了一大家子人，自己享福去了，留下伯伯姑妈，在人间过着这炼狱般的生活。 第二天，我遇到嫂子，牵着一条脏兮兮的泰迪狗，在村子里毫无目的的走着。 她见到我甚是高兴，喊我到家里坐坐。 推开堂屋的门，迎面是一张大餐桌，桌子上放着很多零食，嫂子叫我随便拿来吃。说这是大儿子在家的时候买的，他们回丈母娘家里了，没带走。 嫂子两个儿子，大儿子本来说不招不嫁的，哥出事之后，大儿子就算入赘到女方家了，家里的这一切，就留给小儿子。但是小儿子也28了，还没有谈对象。 人生大悲莫过于老年失子，中年丧夫。这一家人要有何等的生活信念，才能乐观的生活？特别是伯伯姑妈，痛失三儿女！ 楼房里显得有些凌乱，我跟嫂子开玩笑：“你一个人在家里，这卫生还得改善啊。” 嫂子说：“懒得烦，关上门，没有半个鬼来，有啥搞得？” 我说，姑妈房间里好难闻啊！ 嫂子说：“那有啥办法，一天换10次都是湿的，我总不能守在床面前等着吧。” 快中午了，嫂子起身做饭，叫我就在这里吃，我说你端给伯伯姑妈吃，还是他们自己到厨房来吃。 嫂子笑着说：“烧好了，盛一碗，他们俩一起吃，我才不要他们到厨房，又骚又臭！” “两个人合到吃一碗，吃的饱吗？” “管他们呢，只要不饿死就算了，”嫂子笑笑，神秘地说：“饿死了，政府还要找我事。” 末了，她又说：“哪里饿得到他们哦，吃不饱，他们自己摸零食子，你没看见，房间的地上摆了那么多吃的！” 我没有在她家吃饭，不忍心面对看到的一切。我知道，其实情况远远不止这么糟糕！但又能如何！即使母亲有时候做点吃的端过去，也是偷偷摸摸，生怕被嫂子撞见，说自己逞能，人家家里还没有吃的吗？何况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到了自身难保的年纪了！走路生怕摔跤！ 唉，人活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生不如死了。 唉，人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无言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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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31 08: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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