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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喜多多原创〉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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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5 23:35:10 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臧合轩 于 2019-9-4 06:30 编辑

                                    记得
                                                 原创:郑喜多多

八点还差一刻。她从图书馆里走出来,晚间校园里一片辉煌,灯光永昼。臂弯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本笔记本,一个装着三支钢笔的笔盒——她就是这样,即便有了电子笔记这样简便的东西,还是要拿一份传统的记录工具,带有些许怀旧意思。

八点有一节Lecture,在D栋教学楼。

兴许还是来得早了,里头上一堂课尚未结束。在楼道柱子后头,她认出了三两个熟人,她走过去攀谈,像一个商科学生该有的熟络与世故。

正是讪笑之际,她一个折身,便看到身后走来的教授。她认得出那人,因是早上才见过的。人文的小班课设立在早上,大讲堂课才定在晚上,一反常态,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Good evening!”咧嘴一笑,不算怯场的一声问候。

教授是个法国人,虽然她事先知道他中英文都甚为精通,但待他张嘴,一口流利的中文还是稳稳地吓了她一跳。更为匪夷所思的,是接下来的问题:“你是不是去年参加过631(自主招生考试)?”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滚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嗯”。

“你是不是,也是在我们学校考的?”

她点了点头。

“噢,我对你还有印象。”

她钉在原地,身后的学生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男孩儿样的板寸头,夸张的耳饰和离经叛道的衣着。因这段历史黑得彻底,她从不愿意向任何人提起去年,那高三毕业,大学伊始的时光。

使劲回想当年,确实能琢磨出一个男性面试官的影子来,只是容貌几何、身高几许,却是她勾画不清的。当时,她只用见见两个面试官,而当年的他,一天要面对多少个考生?这样一想,于他超凡的记忆力,她难免生出一份钦佩来。

想起今天早上的第一节课,每个人都用一张A4纸,简单折成一个立板,上头书有各自的名字——是一节自我介绍课。轮到她时,她的英语介绍过分简洁,两句不到就告了罄。教授对她也不似对待别人那样追问,以图挖掘什么独特的地方。她话毕,他同样显得格外默契,已经将目光挪到了下一个人的名板上。

她终于明了了其中原因——她那一套,他早一年便听过一遍了,也就没什么不知道的独特可言。



其实,她也并非与这个教授全无交集。就在两个月前的一场主持人选拔大赛上,她被淘汰了。其中,裁判有他。但她也确实该被淘汰,恰逢小病初愈,长期缺乏锻炼,身体偏虚,光是站在台上都有些摇摇晃晃,像一株难成活的苗。

但还是,她对这个人心有郁结。

不过如今,因这一句“记得”,过往的不快被一扫而光——即便被记住的是自己不算好的一段时光,她的心里仍旧生出酸甜的欢喜来。被记得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她心想,或许他人出于无心,却像是过往的一切都有了意义一般,灰暗的照片被点上了光彩,生出明媚的亮色。怎么说呢,大概是种别样的“认可”。

这个暑假过于忙碌,实习、暑课、学车、社会调研。像填玻璃瓶子一样,她执迷于将大大小小的石子放进去,为了占满所有缝隙,就连小小的空气洞,她都要捧着沙子将之灌满。但她终于意识到了累,有那么点想减负了。这次,人文课的报名不算完全成功,她被安置在了waiting list里,意思是,若是没有人退课,她就加不进去,这场报名到头来还是白搭。不过如今,尚未等到有人退出,她就自己有些想退出了,能够彻彻底底在waiting list上除名该多好。不考虑是否负担真有些大,光在心态上,她更愿意得到十拿九稳的东西。可事到如今,经历了这场短而又短的对话,却叫她只得勇往直前了——已经被教授记住了的人,还能逃到哪儿去?就算是为了这句“记得”,她也只能咬牙坚持了。



一次,她在宿舍里敲稿到一半,蓦得从书桌台上取下镜子,平静地注视着这张平淡的脸:一年时间,她隐藏了自己疯狂的一面,调整了(也可以说是伪装了)自己呈现出来的状态。所有初见她的人,要不觉得她文静亲和,不然就是大方善言。还算恰当的马尾发型,时而特立独行、但也不至于偏离太远的着装,素木木的一张大众脸,乍一看确实能够隐藏在人群之中,不显山不露水。

人可以变,可以塑造成截然不同的形象来。真正做起来,也确实不难做到。

她有些疑惑,既然能够变幻无常,那么过往是什么样的,还有什么意义?网络上时而有某某爱豆的黑历史被爆。“黑历史”,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印象。光年变迁,人的样子是会变的,或是出于自然,或是因于人为。但言而总之,若非一成不变,又何需记忆?

因为,记忆本身便是有意义的。

从记事起,家里只要有客人,母亲便会在饭桌上揶揄道:“这孩子长得像她奶奶。”后来连父亲也说过这句话。她一直不以为然,想着只是大人间无关痛痒的玩笑话,无所谓的,只是充当个笑柄。

今年回老家时,适逢一位亲戚过生日。她跟着父母亲上门拜访,后来被主人安置进了庆宴之中,坐在大院里团团摆开的饭桌上。她一早便注意到身旁一位老人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等她坐下,像是跟她父亲说话,也像是在独自嗫喏着,老人念出了她奶奶的名字。她第一次从爷爷辈年龄的人中,品味出如此惊诧与温情来。像触电,她也愣怔地望向老人——从那双失了水,略显皱巴的、些微褪了色的眼瞳里,她仿若看到了奶奶年轻时的脸。

像以往无数次,家里人的那句玩笑话“这孩子像她奶奶”救了场。

在那个照相还远不普及的年代,记忆便是从这一双双眼睛开始的,只是当时的双眸还是年青,扑棱着灵光。正因留存的照片不多,人脑海里的记忆更显弥足珍贵。

记忆,正是人活过的痕迹,从出生至春秋鼎盛,再至耆耋年迈。无数个过往,才至今日如斯。人,最好的状态,该是能够活在别人的记忆里。人生旅途,虽然需要时时回顾,但主要还是注重当下,时而能做到目光远眺,朝前。像是大千世界的万万映像,变化无端,只要还活着便有无穷的故事生发着、高潮着、结束着。过去种种如何,大多倒进了流年这个黑洞里。这一层面来讲,若能叫别的人帮忙记忆,权当提醒,也不失为一件不错的事情。即便有些往事自己想来,是不折不扣的“黑历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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